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梁曉聲先生是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他在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教育、文化建設等方面貢獻卓著，其作品影響了一代中國人。他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以知青小說創(chuàng)作聞名，后在小說創(chuàng)作、影視劇本創(chuàng)作、隨筆寫作各方面均成果卓著。代表作品有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風雪》、《雪城》、《年輪》、《浮城》，影視劇《年輪》、《知青》，隨筆集《郁悶的中國人》，社會學著作《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等。
　　2012年10月13-14日，北京語言大學50周年校慶之際，北京語言大學、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在北京語言大學聯(lián)合舉辦為期兩天的“民生與正義：梁曉聲創(chuàng)作研討會”。來自中國社科院、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北京語言大學等國內21個科研、教學單位的60多位學者出席了本次研討會。本次研討會共收到論文及摘要24篇、梁曉聲年譜1份。1場主題發(fā)言和4場學術研討會中共有27位學者對梁曉聲創(chuàng)作及相關問題展開了深入研討。研討會期間梁曉聲先生還與時事評論家、中國國際戰(zhàn)略基金會研究員秦曉鷹先生做了一場對話。閉幕式上梁曉聲對學者們的研討做了回應。
一、評價梁曉聲的知青文學
梁曉聲知青文學的評價問題是本次會議研討的重點。這根源于梁曉聲作為知青文學作家的文學史定位，也是對前一段時間央視熱播電視連續(xù)劇《知青》現(xiàn)象的自然反饋。如何評價梁曉聲的知青文學，關鍵問題是如何評價其歷史反思深度問題。學者們普遍認為梁曉聲知青文學創(chuàng)作是富有歷史反思深度的，但這一深度是否充分卻各有不同的看法，從中也顯現(xiàn)出學者們歷史觀之間的差異性。
　　評價梁曉聲知青文學創(chuàng)作的反思深度是否充分的關鍵，是研究者在自身的價值取向中如何回答如下問題：個人的青春記憶、理想追求是否可以與歷史的錯誤、個人與民族的苦難相對剝離開來。
　　路文彬、胡玉偉、車紅梅、劉軍茹等學者對以上問題做出的是肯定的回答，因而他們傾向于認可梁曉聲知青文學創(chuàng)作的思想深度。路文彬認為，固然要反思“文革”的錯誤，但是不能否定我們自己的那段心靈史，否則就等于否定了我們自身。胡玉偉強調在梁曉聲創(chuàng)作中，知青一代人自身的善與“文革”的惡是對立的。他說：“在梁曉聲的知青小說中，苦難并沒有被遺忘，而是被壓抑到潛意識中再經(jīng)過過濾性抽取升華為一種精神財富。作為‘再教育’運動背景的‘文革’被推到遠景。作者試圖以此與‘文革’拉開道德上的距離。……在作者筆下，一代人以自己的善和正義與‘文革’的惡進行精神上的較量，‘相信未來’的樂觀的歷史觀使得悲劇最終被正劇化了?！避嚰t梅認為梁曉聲小說“充分觀照北大荒知青的正面價值”，因而“梁曉聲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作家”。劉軍茹認為《知青》“在溫暖的向善的人性體悟及敘事中”為“傳達知識分子理念和適應主導意識形態(tài)規(guī)范之間找到一條合適的路徑?！惫鹆談t通過對知青成長書寫的類型分析切入，認為不同于現(xiàn)實性成長書寫和浪漫型成長書寫，梁曉聲的知青創(chuàng)作屬于反思型成長書寫。
　　王春林等學者對上述問題做出的是否定的回答，因而他們傾向于認為梁曉聲知青文學反思的深度是有限的。王春林在知青文學視閾中審視梁曉聲的新作《知青》，認為“梁曉聲在骨子里還是那個充滿著理想主義精神的梁曉聲，他實際上并沒有走出那種‘青春無悔’的知青情結。既然‘青春無悔’，那么，那個特定的知青歲月就容不得輕易否定。這樣，如此一種‘青春無悔’理念的存在，自然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構成了對于梁曉聲歷史反思精神的消解?！蓖醮毫謴牧簳月暤奈膶W審美理念、梁曉聲的情感記憶和電視劇腳本形式三個方面對《知青》的知青英雄主義情結進行了溯源。張志忠、畢光明也認同《知青》是有限度的歷史反思的看法。張志忠強調對“文革”反省不夠，是一個民族的普遍問題，不是梁曉聲一個人的問題。畢光明一方面對長篇小說《知青》的藝術性之不足表示遺憾，認為該小說由于電視劇主旋律要求和大眾文化要求的制約，沒有體現(xiàn)梁曉聲的寫作水平；另一方面，他又特別強調該小說文本的縫隙中存在著許多有價值的思想。
　　本次研討會上，學者們還特別強調應該把知青文學與知青文學運動結合起來考察。程光煒強調知青文學是知青運動的產物，建議對梁曉聲及其同代人做口述史。他認為“知青文學不僅是一個文學概念，也是一個歷史概念”，梁曉聲的創(chuàng)作是將建國后17年的理想主義與80年代理想主義結合起來的文學，與路遙、柯云路的創(chuàng)作接近，具有史詩性結構。反思學術史，程光煒認為先鋒的趣味影響了研究界的評價尺度，造成對知青文學評價不公的狀況。陳曉明、吳義勤、楊成志、譚五昌等也都特別強調梁曉聲所代表的知青文學的歷史承擔意識。吳義勤教授認為“梁曉聲先生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標志性的人物，也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維度?！彼J為梁曉聲“是一個作家，更是一個思想者。”張志忠辨析了現(xiàn)實中的知青哪一部分人會質疑青春無悔，哪一些人會把知青生活變成往后的歲月甘泉。
　　 二、闡釋梁曉聲為平民代言的創(chuàng)作立場
本次研討會上，學者們還對梁曉聲為平民代言的創(chuàng)作立場進行了深入闡釋。閻純德強調梁曉聲作品是“一個時代的靈魂，和人民貼近。”白燁在與當前網(wǎng)絡寫作的比較中凸顯梁曉聲作品的社會責任意識與歷史使命感。陳曉明把梁曉聲界定為“歷史記憶的承諾者”、“平民的代言人”、“當下社會的批判者”。他認為，梁曉聲是“一個從‘新時期’向‘后新時期’轉型的歷史空場穿行而過的穿越者。從新時期之初的知青文學，到后新時期的市場批判，梁曉聲的同代人都轉身離去，只有梁曉聲，以筆為旗，始終不渝，呼喊、堅守、承擔。因為他的本真，他有真正的仁義之道，他才可以那么愛憎分明，那么不留余地?！彼J為梁曉聲為平民代言的文學具有自傳性和親歷性的特點，因而他為平民代言就不是為自己確立高蹈的姿態(tài)，而具有把每一個人當做人的人道情懷、平等心態(tài)。陳曉明細致解讀了《又是中秋》、《父親》、《玉順嫂的股》等作品中的平民情懷。許建輝認為作為作家的梁曉聲重點書寫的是感性的心靈世界，作為教授的梁曉聲所思考的是知識譜系中的理想世界，作為政協(xié)委員的梁曉聲關注的是以民生為基礎的現(xiàn)實世界。三種身份，指涉三個世界，卻共有一個書寫、觀察、思考的前提———‘城市知識者的平民主義立場’?！?br>　　 三、關注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多樣性
本次研討會上，學者們還強調應該關注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多樣性，并對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外來思想資源、對梁曉聲1990年前后創(chuàng)作的轉向、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理性精神與民生意識、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愛情書寫、梁曉聲的荒誕系列作品等問題展開了多維闡釋。
　　張志忠強調，梁曉聲的創(chuàng)作世界豐富廣博，不是知青文學創(chuàng)作這一定位所能涵蓋的。路文彬在追問中國小說現(xiàn)代傳統(tǒng)的外來資源中揭示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特點，認為“魯迅、巴金和沈從文等”作家繼承的都是契訶夫的傳統(tǒng)，而“梁曉聲是個例外”，梁曉聲繼承的是高爾基的傳統(tǒng)。他認為梁曉聲“所關注的文學主題以及其中流露出的濃郁人道主義情懷，皆與高爾基有著諸多的共性，那就是：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對人類的希望。作家更應關心的是愛和美好，而不是恨與丑惡?！睆堉貚復ㄟ^對梁曉聲1990年前后完成的 《龍年“1988”》、《’93斷想》等非小說類寫作和兩篇小說《白發(fā)卡》、《表弟》的分析，重新觸摸梁曉聲在那個轉折年代的思想感受，同時討論他以寫作進行歷史救贖的路徑。李春雨著重研討梁曉聲近年的隨筆寫作，指出大學教授的職業(yè)身份影響了梁曉聲近年的創(chuàng)作，其激情中越來越多地融入了理性。她認為“歷史與現(xiàn)實、理性與焦慮、批判與智慧是認識和理解梁曉聲的三個關鍵詞組?！崩顤|芳認為，梁曉聲的知青寫作中，“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在小說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具有強大的敘事功能。北大荒自然環(huán)境的雄奇和荒蠻既是激情和崇高等品格的象征物，也是將‘苦難’浪漫化和詩意化，將荒謬感意義化的重要載體。此外，知識青年的知識趣味也常常在文本中創(chuàng)造詩意。”張艷梅強調不應該用貼標簽的方式把梁曉聲寫作簡單化了。她說梁曉聲“就是思想自由、精神獨立的一個人而已”，“與其說他主動給自己貼上知青代言人和底層代言人的標簽，不如說時代話語綁架了他”。趙文郁借助薩特的存在主義理論對梁曉聲1990年代中期創(chuàng)作的三本荒誕現(xiàn)實主義作品《浮城》、《紅暈》、《尾巴》進行了細致解讀。崔新玲則通過《伊人伊人》中的文本細讀，闡釋梁曉聲后期創(chuàng)作中愛情敘事中的變化因素和不變因素。
　　另外，趙文郁制作的《梁曉聲年表》細致、豐富、扎實，不僅列出了梁曉聲生活、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事件，指出這些事件與當時時代的關系，而且注重發(fā)掘這些事件與梁曉聲精神發(fā)展的內在關系。
　　 四、探討大學寫作課程改革問題
本次與會的一些大學教師還結合梁曉聲的教學實踐對大學寫作課程改革問題展開了研討。
　　劉曉麗從 “何為寫作”、“何為可以教”、“何為不可以教”進入“寫作何以能教”這個寫作學元問題的內部，探討寫作在什么層面上是可以教的，在什么層面上是不可以教的，并以馬正平、李白堅、梁曉聲為例，探討我們如何在可以教的層面上努力，在不可以教的層面上加以引導。她認為“梁曉聲教授，以作家特有身份以及對寫作問題的敏感，他不僅在技術上指導學生，更是在引導學生的認知力和感受力，在寫作素養(yǎng)的意義上提升學生，讓學生懂得寫作和生活、寫作與倫理的關系?！编嚦谭治隽艘晕膶W理論為中心、以文學史為骨干、寫作和鑒賞可有可無的中文系本科課程體系的弊端，認為“對現(xiàn)行課程體系進行改革勢在必行。新的課程體系應該以寫作和鑒賞為中心，弱化理論的中心地位，削減文學史課時，大量增設寫作和各種專題課程?！狈绞亟鸾ㄗh應該以漸進的方式改進大學課程。胡少卿從一份課堂實錄和一份中文專業(yè)就業(yè)訪談出發(fā)，探討大學中文學寫作課程的優(yōu)化問題。他認為文學寫作課應著重培養(yǎng)學生的想象力、感受力、創(chuàng)造力，倡導跨越學科界限，幫助學生成為自由獨立的個體。
　　 五、對話：第三次領航的展望
2012年10月13日下午，學者們的研討在北京語言大學會議中心緊張地進行著。與此同時，梁曉聲先生與時事評論家秦曉鷹先生在北京語言大學逸夫報告廳進行了一場題為“第三次領航的展望”的對話。他們對中國的社會現(xiàn)狀和歷史走向做出富有深度的闡釋和預測，倡導每一個人都自覺做一個自覺追求民主、追求理性、有歷史擔當意識的公民。200多名校內外師生聆聽了這場講座，并積極進行了現(xiàn)場互動。
　　秦曉鷹認為中國共產黨在民族獨立、改革開放的第一、二次領航是比較成功的，但是仍遺留了許多重大問題亟待解決。民主意識的有待發(fā)展、“中等收入陷阱”的矛盾，再加上廉政水平不高、城市化迅速發(fā)展造成的管理困難、公共服務問題、生態(tài)問題、道德體系問題以及就業(yè)問題等等，使得中華民族當前再次面臨一個生死存亡的重要時刻。這也就形成了我們對第三次領航的期待。這不僅需要政府的有力管理，也是對我們青年一代的考驗。
　　梁曉聲說，我們要做一個有公民意識、社會關懷意識和歷史承擔意識的公民，尤其在網(wǎng)絡發(fā)達的信息化時代，千萬不要做一個無態(tài)度、不參與、沒同情、不支持、不反對的看客。他形象地說到：“前一段時間，游行的時候有人砸別人的車，甚至打傷車主。如果我們受過大學教育，起碼要做到這一點：如果不能阻止的話，我至少不成為圍觀者的一員，至少不在旁邊說‘砸！砸！’如果有人要從樓上跳下來，受過大學教育的，如果我們不能阻止，至少我們應該背過身去?！彼f，如果受過大學教育的人，也成那種魯迅筆下的“看客”，這才叫絕對的失敗。他呼喚有更多的新國民，希望大學生們有自己獨立的理性思考、踏踏實實地打理好自己的人生，認為這樣就等于為整個國家減壓了。他相信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有打理好自己的人生的能力。
六、小結及其他
本次研討會上，學者們既擺出了梁曉聲創(chuàng)作研究的難點，并對之進行了深入探討，形成了思想交鋒；同時也指出了梁曉聲創(chuàng)作研究的盲點，拓寬了學術視野。學者們還提出了研究方法創(chuàng)新的問題，強調要在文學研究與知青運動研究、文革反思的互動關系中深化梁曉聲及知青文學研究，強調要超越單一化刻板化的研究模式。本次研討會深化了梁曉聲精神世界的探討，從而也從一個側面豐富了中國當代文學研究，豐富了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研究。本次研討會作為北京語言大學校慶50周年的系列活動，充分體現(xiàn)了北語“學術校慶”的特色。
　　梁曉聲在閉幕式上發(fā)表了感言，對學者們的發(fā)言做出了回應。他在發(fā)言中重述自己批判“左”的思想錯誤、堅持用美好人性溫暖社會的文化立場，強調人的歷史承擔意識，并就《知青》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拍攝、剪輯過程做了說明。